很多咸菜小食都由各色厂家批量生产了,但熏制香肠这事,重庆人还是喜欢自己来,哪怕繁华拥挤的都市越来越不方便进行此项家庭工程。
各家的香肠,都有各家的味道。那味道,不是简单的“麻辣香”三字可概括的。自家做的,最合家人胃口,最牵游子的心肠。
春节将至,山城的小巷尽头、楼间空地、屋顶、阳台,便都垒起小火塘,塘里是锯木灰或树枝,塘上搭着支架,支架上便蛇一般缠绕着蜿蜒成串的香肠……于是,城市上空到处袅袅青烟升起,多日不散。这时,重庆的大小菜市场便有柏树枝进驻,主妇们挤在一堆堆的柏树枝前,争取购买。柏树枝是用来熏香肠的,在锯木灰中搭上柏树枝,烟不但浓,而且香,这样熏出的香肠,格外美味。这讲究,和北京人烤烤鸭要用梨木炭是一个道理。
每年春节离家,家人总会在我行李中塞入一大包香肠,比他们留下的还要多。香肠的珍贵,不在于它的价格,而在于全家人的情意,何况,它的熏制过程,真的称得上兴师动众、劳心劳力。所以,我免不了与家人推来让去一番,最后却总是犟不过家人。
母亲做的香肠总是那个味道,即使混在十种不同的香肠里面,我依然能一口辨出。它们肥瘦适中、不腻不干、咸淡适中、麻味正好、辣味刚巧、芳香四溢、唇齿生香、回味悠远……是我为好友送上的绝佳馈赠,是我招待贵宾的压轴菜。
深圳天暖,不能把香肠晾在阳台上。我便把它们放在冰箱冷冻室中,想吃时,拿剪刀剪下两截,尔后,清洗,放清水中煮透。香肠烫时切片,容易散,待彻底凉透后,才将之切成薄片,再拿玻璃小碗盛着,端上餐桌。虽貌不惊人,却香飘整室,引得餐桌前的宾客暗吞涎水。更多时,我是拿香肠炒芹菜、炒泥蒿、炒茭白……加点蒜片姜丝葱白。那色彩,红绿相间,黄白错杂,煞是好看。佐酒下饭,那滋味更是妙不可言。
做香肠和手工缝制旗袍一样,繁复细致,称为民间艺术也毫不为过。我很怀念小时候和家人一起做香肠的情形。
每当春节将至,母亲就会去集市上精选瘦猪肉,再加入适量肥肉(肥瘦搭配比例也是个细致活,太多则腻,太少则干),再将它们切成长条状,用盐、酱油和香料腌制三日。三天后,便是加工香肠的盛大日子,免不了全家动员的。好在我们三姐妹也放了寒假,可以齐齐上阵。
这天一大早,母亲便将腌好的猪肉剁碎,越碎越好。后来虽有绞肉机,但母亲还是喜欢自己剁,母亲总是担心别家的肉屑或绞肉机的铁锈味混进来,串了味。肉剁好后,便加入早已磨成细粉状的香料(香料是由八角、大料、茴香、丁香、桂皮、陈皮、胡椒、花椒等混合磨成的。关于这个,母亲也有独特配方),香料与肉沫搅匀后,做香肠的主料便算备齐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