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是梅雨季,闷热,潮湿,随手一抓都似能挤出水来。走在苔痕斑驳的雨巷里,一阵风过,竟飘来丝丝缕缕的花香,清淡,幽雅,似有若无,如水乡妹子一般娇羞。抬头才发现,人家粉墙黛瓦的庭院里,小小巧巧的白玉兰开了,躲在绿得发亮的阔叶底下,再一看,还有好多玉簪似的柔嫩蓓蕾,浴在雨露中,借那绿叶作伞,美目盼兮,巧笑倩兮。
白玉兰好像就是一滴一滴的梅雨润开的,开得小巷里总有股淡雅的清芬,轻轻一嗅,雨季里的那点郁闷也就让花香一点一点驱散,只觉得有这素馨的白玉兰相伴,也是江南梅雨里的一份美意,笼着宋词小令般的柔情与韵致,那特别清凉幽婉的花香,谁不爱?
记得从前,雨后的街头或菜场门口,总有眉眼干净的阿婆在叫卖“阿要白玉兰,白玉兰要哇……”停下,见那小小的花篮或托盘里,两两相对的小花蕾温顺地穿在细铁丝上,花下垫一半白毛巾,又有一半轻掩在身上,好遮住雨后的阳光,减少水分的蒸发,却挡不住一阵阵沁人心脾的花香。买上一对,别在蓝印花布的斜襟琵琶扣上,如处子低首,更添几许温柔与端庄,脚步踩在泠泠有韵的青石板路上,当街里一走,清风一过就是一缕平易脱俗的气息,远了,也能远成梅雨江南的别样风情。
其实,白玉兰并不为江南所特有,四川人叫它黄桷兰,在云南名为白缅桂,台湾亦称玉兰花,北京人则唤为把儿兰。在岭南一带,一棵白玉兰可长到几层楼那么高,满树的花香真能让人心旷神怡。但无论树有多高,白玉兰却总是娇小而含蓄,并不张扬,那香气也是明明灭灭若隐若现,闪闪烁烁钻进钻出,像与人捉迷藏,天生的有种婉约与古典之美。也许正因为此,人们总爱将白玉兰与梅雨江南联系起来,就像杏花春雨江南一样。
都说是酒饮微醺花看半开,白玉兰最美的姿态却是在含苞时,收敛得如一支狼毫,想在雨中写几行清新的诗吧?巷里的姚奶奶常会将那小骨朵及时摘下,送我三四朵,赠我一份惊喜。闲时作案头清供,在花香氤氲中敲打我心爱的清淡小文,感觉格外滋润蕴藉,心情也格外惬意。临睡了,还要将花朵搁在枕边,听说可以驱蚊虫,吸汗味。夜深时,心也静,幽幽的花香竟变得浓稠起来,鼻息间俱是清爽纯净的芬芳,感觉能香到肺腑里去,人也似让花香托举起来,而沐浴其中了,就那么小小的三四朵啊,梦里都是一股子怡人的香。翌日醒来,朵朵已然绽放,这才发现,白玉兰会有九瓣,那白色半呈象牙色,半呈褚褐,满室都是白兰的暗香,能弥漫一整天,真好。
因为爱那花,有时我会带上小女到姚家去串门,姚家孙女和我家姑娘是同学,我便坐在廊前,于满院花香里,陪姚奶奶说话,听梅雨一声声滴落,听孩子们清亮的歌声与欢笑,听姚奶奶兴致勃勃地与我聊些人生过往、小城故事,慢悠悠地度过一段恬淡时光,偷得浮生半日闲。聊着聊着,“滴答滴答”的雨声停了,往墙角一看,湿漉漉的叶片下,几朵白玉兰又让梅雨一点点润开了……
读过一篇小文,说风雅的苏州人有将白玉兰盛在麦秆编的花囊里的,拿在手里,一阵一阵的清香,男人女人都喜欢。想想,也让人羡慕啊,哪天我到了苏州,一定也去买,左手一只,右手一只!